清明

猫猫教狂热信徒

那个弱柳扶风的他

心大无意撩正直女x敏感脆弱自尊心强小倌

  

  我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关于小柳的,他这人犟得要死,实在是令我印象深刻。


1

案子不大,主要是说出去没脸。

花街有歹人行凶,波及到了三皇女。

  

我到的时候,三皇女翘着二郎腿,搂着帮莺莺燕燕的在听琵琶。

我冲这位大小姐抱拳:“下官代大理寺办案,请殿下配合。”

  

“小江大人?这个案子你办么,不急,本王找到个乐子,一起听会琵琶吧。”三皇女拢了拢衣衫,挥散开人群,勉强给我腾个座。

  

来的时候,上官说十万火急,三皇女的名声最要紧,千万让花街里的人闭紧嘴。

  

琵琶声断断续续的,像是断了线的珠子,零乱地落在桌上,无端惹人心烦。

弹的什么玩意,都不成调子。

  

这三皇女不学无术,乃是京城纨绔之首,要只是招猫逗狗的惹人嫌也就罢了,她仗着家世,拿人命打水漂儿。

  

我嘛,是大理寺的人,最烦碰到这种事了,案子不能好好办,还要顺着她们的臭脾气。

  

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,还是坐了过去:“花街伤了人,在哪?”

三皇女向我露出个隐秘的笑容,一抬下巴:“哪?这呀。”

  

她身边走出个年轻的男子,替我拉开眼前的屏风。

  

眼前赫然是一片血迹,斑驳杂乱。

  

我在大理寺办案多年,什么场景没见过,让我震惊的是,里面还有个抱着琵琶的男子。

  

他显然被吓得不轻,浑身都在哆嗦,泪珠挂在睫毛上,不住颤动着。

听到声响,他微微抬眸,眼里却没有焦距,雾蒙蒙的散乱无神。

  

“哈哈哈小江大人,喜欢吗?”

呸,挨千刀的三皇女,又作贱人了。

我心里暗骂不止,面上还陪笑:“呵呵……难说……”

  

那男子也不知拨了多久弦,指尖已经冒出血珠,在细白的手指上格外显眼。他神色麻木,无甚表情。

我盯着他指尖那抹红色,坐立不安。

  

“这首不好,看不出来吗,小江大人不爱听,换一首!”

作孽啊,别拉上我!

我扭头看三皇女,她伸着脖子,兴致勃勃的样子。

  

那边琵琶声一滞,刺耳的杂音撞入耳中。

那男子手住不住地抖,无力拨弄。

  

我暗道不好,果然三皇女面色一沉,就要发作。

  

我起身拦住:“殿下体贵,不该肝火伤身。”

三皇女瞥了一眼我,突然绽开个笑容:“好啊,小江大人怜香惜玉,我下手没轻没重的,你替我教教他。”

  

她重新落座,下巴微扬。

我望着那男子,低低说一声:“公子恕罪,唐突了。”我走过去,将他揽在怀里。他一僵,随后颤抖的更厉害了。

  

他身上烫得吓人,如一团柔软又警惕的小兽。我把手覆在他手上,他手也是细弱无力的,带着指尖血液滚烫的温度。

  

我引着他拨弄弦,“初离蜀道心将碎,离恨绵绵。春日如年,马上时时闻杜鹃。”

  

他头靠在我肩上,泪水顺着苍白的脸滑落,看起来比细瓷还易碎。


2

案子简单,很快就办完了。那男子破案有功,我也顺势替他改了良籍。

“这个契书拿好,丢了可就麻烦了。”我将手上一摞递给他。

他接过,依然垂着头:“大人有心了,送到就快些离开吧,花街这边名声也不好。”

  

这是我第一次听他正常说话,声音如他身形虚弱,仿佛是飘在空中。晃晃悠悠地盘绕,竟有几分婉转缠绵。

  

我下意识屏息凝神,生怕不小心吹散了。

  

这几天过去了,他的伤好了不少,只是依旧瘦弱,接契书的手骨节分明。

  

我笑了下:“我是大理寺办案的,案子办得好才是本事,揪着我来花街算什么。忘了问你了,离了花街可有什么打算?”

  

他抿着唇,似乎不想说话。

我不再多问:“想来是我多事了,以后有什么难事可来大理寺,告辞。”

  

我翻身上马,却感到衣角被人揪住了。我低头看去。

  

他脸苍白,只有唇缝相接处有一丝奇异的血色,他抬头,墨黑的眼睛:“改了籍便是与原来生活告别了,我原名是花街里取的,还请大人赐名。”

  

我略一思索,看他走路风摆柳似的,便随口答道:“我非京城子弟,是科考上来的。我乡多水也多柳,如今甚是想念,你叫小柳可好?”

  

他很高兴,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墨黑的眼中看出高兴的。

  

小柳松开我衣角,目送我离开。


  

3

大理寺案情多,我没几天又碰到了主君告妻案。

按照本朝律法,无论是否属实,夫告妻是要先坐几天牢的。

  

那主君叫郑萃,新嫁到白家,可白家妻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,每天动辄打骂。郑萃忍气吞声,收集了白家妻侵占良田,强买奴婢等证据。

  

没什么好说的,白家妻进了大牢,郑萃我却下不了手。我带他求了上官,做了证,废了不少功夫才免了坐牢。

  

我送郑萃回家,他哭得梨花带雨:“都说小江大人心肠好,如今我是信了。”

他抹了一把眼泪,跪下:“我告了妻子,白家是容不下我了,又自幼父母失散,能去哪呢?蒙小江大人不弃,让我跟了您左右吧。”

  

我被他举动吓了一跳,此刻又犯了难。

我自认为是个清正廉洁的君子,做不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,可就这么弃之不管确实不太好。

  

正为难呢,一抬头,看到小柳站在不远处,冷冷地盯着这。我低头一看,郑萃还倚在我脚边哭哭啼啼的。

  

再抬头时,小柳已经走了。

我有点尴尬。



4

中秋节,我拜完上官,想着小柳脱了籍不容易,便提着礼物打算拜访。

  

小柳租了房子住在河边,我敲门,里面传来声音:“谁啊?”我答了声。

木门开了条小缝:“是大人啊。”里面声音放松了些,门却还是没有打开。

  

我笑道:“中秋节,我给你带些礼物。”

门打开了,小柳站在门口,月色洒落在他脸上,给他平时苍白的脸刷了一层淡淡的釉。

  

闲聊几句,他状似无意:“听说白家的主君住在大人家?”

我答道:“确实,他暂住几日,等寻着父母再走。”

  

小柳脸立刻白了几分,他咬唇,话像挤出来的般干涩:“我听人说了,这不夫不侍的,平白给大人遭闲话。”

  

他嘴唇被咬得亮晶晶的,手绞着自己的衣服,尺骨分明。

  

我起身要离开:“他确实可怜,我留几天也不麻烦,不怕遭人笑话。你要有什么麻烦事了,尽管来大理寺找我。”

  

小柳家没点蜡烛,好在月光澄澈,不远处的河泛着点点光亮的橙红色。我借着月光,回头看了小柳一眼。

  

小柳眼中蓄了层水,被月光照得明明暗暗的,像是白凌凌的碎冰。

他唇角抿成一线,一副非哭非笑的表情。



5

不谦虚地说,我初入官场时,才气便传满京城了。写的诗词更是在花街传唱,平日里颇受他们欢迎。

  

“哎呀,小江大人来啦!”

“小江大人给我写一首!”

“大人是来办案的还是来看我们的呢?”

  

我勒住马,冲他们虚虚抱拳,笑道:“花街哪这么多案子,我当然是来找人的。”

“大人莫不是来找我的?”窗口探出个容貌姝丽的男子,他捂嘴笑,招了招手帕:“大人上次写的词,我绣在帕子上了。”

  

他是这楼的花魁,生得艳丽多姿,此时一笑,波光流转,比日头还晃眼。

  

“哼,凭什么偏是找你?”

“我也绣了呀,花了几个日夜呢。”

其他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,一时满楼挥起了各色的帕子,色彩明艳,比酒楼的旗帜还亮眼。

  

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。

  

我忙笑道:“不是找你的…”

话还没说完,眼前一闪青色,小柳匆匆跑过。

我顾不上和其他人说话,赶马追了上去:“小柳?我找你呢,跑什么?”

  

小柳体弱,马快快迈两步就追上了。

他低头:“大人。”

我纵身下马,他眼睛清亮,眼角有层飞红。

一看就是刚哭过。

  

“大人找我做什么?”他声音轻飘飘的,手却紧紧绞着衣服,手背上爆出隐隐青筋。

  

“倒不是要紧事…你怎么啦?”

小柳穿得淡青,乌色的长发用根红绳绑住,此时松松垮垮的半掉不掉。

  

他飞快地抹了把脸上,咬牙:“大人是好心,花街这么多人,大人是要每个都娶回去吗?”

  

“呃……”

  

“大人眠花宿柳,给他们排个座次吧,108个也不知大人后院放不放得下。”

  

“什么?我没有啊?”

  

“怨道呢,大人心最好,招人喜欢。”

  

“嗯?我怎么不知道……”

  

“我看流云哥哥长得最得大人心,早些纳回去也不劳大人天天来花街了。”

  

这话说得就难听了,凭空诬陷我和流云的清白。

我皱眉:“小柳?不能乱说话,污蔑官员该当罪。”

  

小柳本来连珠炮似的发射,听了这话,忽然哑了火,怔怔地盯着我,眼里的碎冰凌凌闪烁,化了水。

眼泪淌了下来。

  

“大人是要治我的罪吗?”

他眼角的那抹飞红更深了,脸色却苍白得吓人。

我给他吓了一跳,赶紧用衣袖胡乱擦他眼泪。

  

小柳的脸皮薄,衣袖擦哪,哪泛起一片红色,绯红很快蔓延到他耳后。

  

我尴尬地停了手,后知后觉地想到,唐突了。

他眼里水光更甚,一片潋滟。

  

我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,对着小柳的眼睛,我感觉浑身和火烧了般烫人。

  

“我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,有什么难处好帮你解决。呃,如此看来你一切都好,是我多心了。”

  

我纵身上马,飞快地逃了。



6

官员变动频繁,我在大理寺干了也有几年,上官做主,将我调到地方去当父母官。

  

离京那天,给我送行的人很多。穿着鲜艳的人们挤挤囊囊,有的在嘱咐我要尽心尽力,有的在哭泣我此去难逢。

  

我骑在马上,听着他们混杂的声音,此时也有些哀伤的别离之情。

  

我骑向城门,回头和大家惜别。东风轻拂,垂柳丝丝。我好像第一次发现似的,京城里也种了柳树。

  

长安陌上无穷树,唯有垂柳管别离。

垂柳拂过,嫩绿的枝条纠缠不休。隐隐有个青绿的人影站在那。

  

“小柳?”我喊了声。

柳枝荡漾,青翠的枝条又遮住那个身影。

  

“小江,你多大啦?还没订婚呢?”

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同僚问的,此话引来纷纷议论。

  

“对,小江南去之路艰辛,合该有个贴心人服侍。”

  

“那,什么…郑萃没跟过去?”

“呸,你说什么呢,郑萃找着他爹娘,回去了。”

  

“小江花街就没个相好的?”

“她对谁都那个样!哪有相好的?”

  

众人过了嘴瘾,感到十分满足。守城门的军士来催了,让我尽早出京。

  

送别的人三三两两离去,小柳还沉默地站在柳树后。

我向守城门的军士低低道了个抱歉,向小柳走过去。

  

快要离京的缘故,我感叹尤为多:“难为你还来送我,我这回离京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,你待在京城,有什么不便我也不好帮你。”

  

他躲在柳树后,局促地笑了下,却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:“大人要离开,可寻着人陪同了?”

  

我看了他抱着的琵琶两眼,当他说随行的官吏,便答道:“也是有的,只是南方湿润,气候相异,愿意去的实在少。”

  

“大人瞧我怎么样?”

  

他的青丝随着柳丝拂动,袖衫空荡荡的,隐约露出皓白的手腕,瘦弱得惹人怜惜。

  

“你去做什么?一介男子还是……唔……”

我住了嘴,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  

小柳抬头, 柔光映在脸上,他如翠玉一般。

  

“我本是打算安安分分待在花街。三皇女也好,随便什么小姐也好,都能拿我当乐,我不在乎。男人嘛,哪有反抗的资格呢。”

  

“大人拿我当人看,平日里也照顾我,我想跟大人走,哪怕大人日后的主君不待见我呢。”

  

“你……”我被迫听了他一番剖白,瞠目结舌,“我没你说的这么好……南去之路艰险,千万慎重……”

  

小柳抱着琵琶,轻轻拨弄。琵琶声不成曲调,却清脆婉转,像是阑珊春意中的鸟啼。

  

“初离蜀道心将碎,离恨绵绵。春日如年,马上时时闻杜鹃。”

  

我闻他唱,笑道:“别乱用呐,这是国破家亡的离愁别绪。你唱此曲,分明是不愿同我羁旅。”

  

小柳摇头,眼中闪着细碎的光:“大人只教了我这句。”

“我当时教你这句是因为……哎……”我意识到自己又偏了。

  

对上他期待的眼,我一时语塞:“……行吧,我带你去南边。”

  

我扶着小柳上马。马蹄声踏踏,走向城门。

  

  

评论(2)

热度(26)
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